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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章 番外-鎮遠侯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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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京城的風是溫柔的,並非邊關似刀子一般割在臉上的寒風冷冽。

鎮遠侯來到華京,打馬而過,看擁擠人群,紅袖飄香。

他忽而有些明白,為何奔赴邊關戰場的世家子弟,為何是那般模樣。

這的確是一個讓人醉生夢死的地方。

但他不喜歡這個地方。

他與這個地方,格格不入。

縱然如今的他寫的一手好字,與旁人交談能引經據典,輕啜一口茶,能嘗出茶葉產自何方,又用的什麽水來沸煮。

他站在世家子弟中,氣勢上隱隱壓他們一頭,他走到哪,哪裏便是眾人目光所在。

沒有人能夠瞧出,他曾掙紮在煉獄最深層。

關於他的傳說,越來越多。

有人說他天生戰將,有人說他是名將之後。

每一個傳說中,都給他安排了一個顯赫的出身,尊貴的氣度,甚至對他一見傾心的高門貴女,仿佛全天下的榮光,都聚集在他身上一般。

這樣的話越來越多,華京城的人對他推崇備至,看他的眼神,如邊關將士們一般,對他敬若神明。

可他依舊不喜歡這裏。

他不喜歡這裏的話裏有話,這裏的虛假面容,這裏的勾心鬥角,甚至這裏的初春季節的桃李崢嶸。

他變得越來越沈默,關門謝客,拒絕所有世家朝臣的拉攏。

他知道這樣會得罪很多人,但這又有什麽關系?

他的人生,容不得旁人來指手畫腳。

這日他與往常一樣來到校場。

校場上,谷風色的身影早早在等候。

那是天子的第三女,三公主李淑。

見了她,鎮遠侯眉梢輕挑。

“喲,挺早。”

鎮遠侯道。

李淑微微頷首,沒有說話。

李淑的話很少,沒有天家公主的嬌氣與矯情,鳳目高挑,略顯淩厲,不像是個公主,更像個殺伐果決的女將軍。

大抵是因為這個原因,他才願意與她多說幾句話。

李淑是來學馬術的。

馬蹄卷起黃沙,李淑縱馬跟在他的身後,三月微風揚起他的發,李淑突然開口道:“四公主死了。”

鎮遠侯眉頭微動。

想了好一會兒,才想起四公主的模樣來。

那是一個嬌氣又矯情的公主,母親是麗妃,兄長是二皇子,很受天子的寵愛。

“哦。”

鎮遠侯哦了一聲。

死就死罷,與他沒甚關系。

這年頭,皇城裏哪年不死幾位皇子公主?

左右天子的子女頗多,天子又是一位樂於播種的人,再死上幾年,天家也不會絕了後。

鎮遠侯沒有回頭,自然看不到李淑的表情,只覺得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哀傷。

“是寧王殺的她。”

鎮遠侯的眉頭又動了動,這次沒有想很久。

——艷絕天下華滿京都的人物,他還是記得的。

那委實是張好皮囊,無論男女,都為之驚艷。

只可惜,這張好皮囊,卻是天家子孫的噩夢。

寧王是皇後謝元手中最為鋒利的刀,手下亡魂無數。

而今天子昏聵,朝中大權被皇後謝元把持,那些掐尖要強的公主皇子們,盡數死於寧王手中。

而那些不服謝元的朝臣世家,也大多葬送在寧王手中。

鎮遠侯忽而想起,昨夜回侯府的時候,長史來找他,說皇後有意將自家侄女嫁給他。

他挑眉,揶揄道:“本侯有妻子。”

“謝家女若願意做妾室,便從角門擡進來。”

想起昨夜的話,鎮遠侯突然覺得,自己大抵是活不了太長時間。

“你可以和我結盟。”

今日的李淑說了很多話,說到最後,她終於說到了自己的心思。

夕陽西下,殘陽如血。

李淑縱馬攔去他的路,翻身下馬,拉住他的韁繩。

他挑眉,淡淡看著李淑。

李淑長眉微蹙,似乎在斟酌如何開口。

“你在朝中需要——”

“我有喜歡的人。”

鎮遠侯打斷了李淑的話,下馬,馬鞭微揚,遙遙指著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少年,道:“我瞧著那人很不錯,模樣很好,對你也頗為上心。”

“叫什麽”

“程仲卿。”

李淑淡淡道:“他不行。”

“原因?”

李淑咬了咬唇,道:“他心思太單純。”

鎮遠侯便笑了起來,道:“原來我在公主殿下心中,是心思深沈之輩。”

李淑道:“你能從戰場上活下來,做到鎮遠侯的位置,便已經體現了你的手段。”

“不是麽?”

鎮遠侯又笑,道:“可我依舊不想娶你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

李淑眼睛眨也不眨,道:“我也不想嫁你。”

“但是現在,你我只能暫時忍受一下對方,待事情了結,你尋找你的雲兒,我追求我的自由。”

“政治聯姻,沒甚感情可言。”

“但是君侯,這是你我唯一的選擇。”

陽春三月,百花竟放。

鎮遠侯卻感覺,這個季節似乎格外冷。

所謂成長,不過是將你的驕傲一寸寸打斷,將你的信念一縷縷摧毀,然後擺在你面前兩條路,一條去死,一條接受。

他還不想死,他還有許多事情未來得及做。

他答應了李淑的結盟要求。

數日後,鎮遠侯尚主三公主。

大婚當日,他看到那個名叫程仲卿的少年醉得不成樣子,卻還要拉著他喝酒。

程仲卿說:“三公主三公主是個很好的人,你要好好待她。”

他點頭,讓親衛扶程仲卿下去休息。

寧王身著月白色錦袍,端著一壺酒,向他走來。

“恭喜君侯,得償所願。”

寧王的恭祝之詞沒甚新意,他接過酒,一口悶下。

寧王挑了挑眉,瀲灩眸底閃過一絲揶揄:“大婚之日,君侯似乎不開心?”

“怎會?”

他笑了笑,道:“只是華京城的酒,太溫吞了些,我不大喜歡。”

寧王便又笑,放下銀質酒壺,道:“我藏了幾壇烈酒,不知君侯賞臉否?”

月色朦朧,他答應了寧王。

寧王的酒的確很烈,像極了邊關的燒刀子,一口飲下去,灼得人五臟六腑都是疼的。

“君侯如何看當今的大夏?”

寧王小口輕啜著酒,漫不經心問道。

鎮遠侯道:“廟堂之上,朽木為官,遍地之間,禽獸食祿。”

“狼心狗行之輩,洶洶當朝,奴顏婢膝之徒,紛紛秉政。”

寧王眸光微轉,道:“君侯似乎意有所指。”

鎮遠侯道:“殿下多心了。”

寧王大笑,道:“社稷變為丘墟,乃天下人之責,蒼生飽受塗炭之苦,亦是天下人之過,非一人所能改變。”

“君侯,你想只手擎天,卻也要看一眼,這天下,是否值得你以死相報。”

鎮遠侯坐在屋頂,看著天邊冷月,聽著寧王說的話,忽而感覺,自己有些累。

於是他拍了拍寧王的肩膀,道:“以後的路,便交給你了。”

寧王眉梢微揚,道:“君侯這般信任我?”

“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,九州非一人能統。”

他擡頭看冷月,終究沒有回答寧王的話,只是道:“清源是個好苗子,加以培養,可接替我的位置。”

“至於存劍,他心中執念太過,只會傷人傷己,你需提防他。”

寧王低頭輕笑,道:“三公主呢?”

“她是你的新婚妻子,你不說些什麽?”

他倒下躺在屋頂,一手枕於腦後,笑了笑,道:“若是可以,讓她嫁給程仲卿吧。”

“女人總是愛俏的。”

就像最初他問雲兒,為什麽會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塞給他雞腿。

雲兒歪了歪頭,道:“你長得好看啊。”

他閉上眼,月光如碎了一地的玉屑,徐徐灑在他臉上。

雲兒,雲城。

隆冬臘月,邊關急報,鎮遠侯與數十萬將士戰死邊關。

消息傳來,九州震動。

又一年,許清源封侯,接替鎮遠侯的位置鎮守邊關,然天子多疑,不過數月,許清源請辭,返回封地。

又一年,沈存劍自邊關而歸,郎官入仕。

同年程仲卿被皇後謝元挑中,送入軍中歷練,封侯,尚公主。

寧王擡頭看著天邊星象。

夜幕之中,星光璀璨。

是時候了。

不破不立,不為夏。

寧王一身錦衣,走於鬧市街頭,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。

這次的□□,似乎不大舒服。

寧王穿過擁擠人群,陰暗巷口中,一個碧色眼睛的男孩如狼崽子一般,狠狠揍著侮辱他的人。

“我才不是沒有爹的野種!”

他全然不顧周圍人對他的拳打腳踢,只是死命地掐著身/下的人。

寧王眉頭動了動。

不多會兒,京兆尹的衛士將男孩拖走,清瘦女子苦苦哀求,卻被推搡在一旁。

寧王走過去,折扇挑起她的下巴,道:“去找三公主,只有她能救你的兒子。”

女子瞳孔微縮,肩膀劇烈顫抖著:“你是誰?”

寧王輕笑,悠悠道:“鎮遠侯的朋友。”

“我叫李夜城,我娘說,我出生那日,我們所在的地方,一夜被屠城。”

“我的父親,是威震四海的鎮遠侯。”

“他不是戰死的,有人害他。”

“母親,你還在猶豫什麽?鎮遠侯她尚且敢下手,還有什麽事是她做不出來的?她就是一個瘋子!”

“母親,這是最好的機會,鎮遠侯是大夏人心中的戰神,您以他為旗號,必能一呼百應。”

是夜,禁衛軍嘩變,李淑一身盔甲,提劍入皇城。

天邊星光滿天,地上血流成河。

寧王攔住了李淑的去路。

“淩虛子仙長為何而來?”

李淑鳳目微瞇,眼底盡是淩厲。

寧王捋著發白胡須,道:“公主殿下,天命在謝不在李,縱然公主今日盡屠謝家滿門,十年之後,謝家依舊主天下。”

誰都有想護著的人,鎮遠侯有,他也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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